作为在第一梯队的城市,魔都实打实的是一个不夜城。
半夜两点半,郊外一个稍显古旧的小区楼下。
赵阎转头看了那几乎冲上天空的绚烂霓虹一眼,脸上带着得胜者般的微笑,缓缓举起自己的手对着天空竖了个中指。
去他的工作,去他的兼职!
今天他赵某人算是彻底解脱了!
再也不用苦哈哈工作到半夜,再也不用面对上司那张臭脸,也不用听客户苛刻的要求。
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电梯处,今天的灯依旧像是坏了一般。
明明是声控灯,然而每次赵阎走到这个地方的时候都没有亮过。
只有脚边‘安全通道’,几个大字散发出幽幽的绿光。
今天运气还算不错,电梯就在二楼,需要等待的时间不算太长。
“叮咚!”
电梯的声音能在寂静的夜中传出老远一段距离,着实是有些刺耳了。
越是疲累,在外就越不能长时间休息,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睡过去。
就好比现在的赵阎,要不是电梯的声音,他恐怕就会在电梯门口睡到天亮,然后成为公园大妈们嘴里的谈资。
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,毕竟实在是太累了嘛。
他有正式工作,而且每个月的工资也相当可观。
上没有父母,下没有妻儿,一人吃饱全家不饿,毫无压力可言。
可为了后面的日子能过得舒服些,他不得不提前准备养老事宜。
今年已经三十岁了。
正处于一个很神奇的阶段。
是七八十岁老年人眼中的小伙子,小伙子们眼中的老大叔。
但是赵阎丝毫没有这个自觉,或者说他的身体状态没有告诉他这一点。
由于玩得到一起的朋友都是老年人的缘故,在他们的影响下,他才早早开始考虑养老。
到现在已经是第六年了。
自从上完大学,他便找了一家公司钻进去。
六年下来从未跳过槽。
六年时间里,赵阎起早贪黑,工作上更是挑不出半点毛病。
然而下面的人优秀,上面的人总得找点事情来做不是?
一个方案翻来覆去改个不停,最后说一句什么?
我觉得还是第一个方案比较好。
这样的事情赵阎已经记不清楚发生了多少次了,每次看到那张脸他都恨不得上去给他两个耳刮子。
好在没有动手,只是在心底翻了翻领导的族谱。
到点就走是一个好习惯,赵阎向来执行到位。
每到下班时间,他总是第一个冲出办公室。
然后从兜里掏出一个牌牌戴在胸前,开始自己的第二份工作。
也就是跑滴滴。
虽然付出与收获远不成正比,平时该吃吃该用用,六年下来也还是攒下了一笔相当可观的财富。
没有几千万乃至上亿。
却可以让他去一个风景不错的小镇,什么都不用做,舒舒服服的过完下半辈子也足够了。
甚至完全不需要什么计划,怎么安逸怎么来。
“呵呵...”
赵阎咧嘴轻笑,笑容中带着几分洒脱的味道。
当然要是脸上没有疲惫的话那就更好了。
激动吗?
也说不上有多激动,毕竟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,只是早晚的问题罢了。
抬手再次按下按钮,电梯门缓缓打开,明亮的灯光几乎让人睁不开眼。
抬手揉了揉酸涩的双眼,赵阎迈开脚步踏了进去。
“嗡——”
感受到电梯行进,赵阎才算是舒心的叹了口气。
虽然某讯步数每天都高居榜首,但到了这个时候疲惫感也能减轻不少,还能有种想要哼唱些什么的冲动。
想想还是算了。
毕竟大晚上的,多少显得有些诡异。
电梯很快到了四楼,而后停了下来。
赵阎有些意外。
往常到了这个点,左邻右舍应该都已经睡觉了才是,像这样遇到人还是头一次。
“哟,这不我郝大爷吗?这么晚不睡难不成快成仙了?”
见着来人,赵阎开口打趣道。
郝大爷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,也是最玩得来的一个。
可能是因为赵阎棋技比较差,又有耐心听这个老头子整天叨叨,所以两人的关系从最开始的邻居,很快跻身至忘年交。
郝大爷是这个小区的几个保安之一。
穿一身深灰色保安服,手上分别拿着铲子与笤帚。
一个比人还长、鼓囊囊的黑色塑料袋用一根绳子系在腰间,随着他的走动发出沙沙响。
郝大爷抬头一看,在看清来人的面容后,那张满是沟壑的脸顿时就垮了下来。
一边往电梯里边走一边说道:
“是你小子啊,年纪大了睡不着,左右也没事,就想着帮忙拾掇拾掇。”
话没什么问题,但赵阎却从中听出了极重的怨念。
郝大爷对自己一身高超棋艺十分自信。
就在前一段时间,找上了赵阎,说是来杀一局。
其实就是想虐菜,想要从赵阎身上找回被老伙伴们杀下去的士气。
赵阎当即便是看了出来,一边玩一边看手机,愣是杀得这老梆子说不出话来。
郝大爷当即表示赵阎是一个天才,有心介绍他去参加比赛,搞出点成绩来。
然后赵阎就举起了手机。
自那天过后,这老家伙硬是几天没和他打招呼。
现在两人面对面碰见,赵阎一番话也为自己那天的做法表达了深深的‘歉意’。
至于郝大爷听没听出来,那赵阎就不管了。
郝大爷没好气的看了赵阎一眼,而后将自己手里拿着的东西递了过来,说道:
“不是当哥的说你,你瞧瞧现在是什么时间了,年轻归年轻,再这样下去,你小子说不定比我这个老头还先一步成仙!”
“嗐,您老瞎说什么大实话?您都没走我哪舍得离开这花花世界?”
赵阎没去接他递来的东西,而是弯下腰,帮他把身后的东西一股脑弄了进来。
“叮——”
郝大爷进来后并没有按下楼层,而是老神在在的从包里掏出一包红塔山。
抖了抖烟包,里边弹出来两根,郝大爷伸手捏住,随即朝着赵阎这边递了过来。
“来一支?”
赵阎想了想,接过来别在耳后。
他不吸烟,喝酒倒是在行。
只是想着难得从这老小子手里掏出点东西来。
“我说亲爱的郝大爷,你在这地方住也不是一两年了,每一次在电梯抽烟都被逮住,啥家庭啊?经得住你这么霍霍?”
“吧嗒——”
郝大爷点上烟,深深吸了一口,笑了起来,露出不剩下几颗的黄牙。
“你小子知道什么?再说了,老头子退休金够多,花不完,就乐意送出去点儿咋了?”
赵阎无言以对,这还能说什么呢?反正这时候又没有别人,由着他去吧。
闲谈间,电梯停在了八楼。
赵阎住的地方到了,正处于这栋楼的中间位置。
眼睛余光瞥见郝大爷也跟着往外走,赵阎不禁问道:
“怎么,您老要去我那坐坐?”
随着赵阎的声音响起,楼道里顿时亮起暖黄色灯光,将整个楼层照得通透。
郝大爷浑浊的眸子闪烁着明亮的精光,盯着赵阎的背影好一阵看,脸上的笑容也逐渐变态起来。
“谁去你那?你王大娘身子不舒服,这不得去看看?”
“咳咳——”
赵某人差点被口水给噎死,面色古怪的转头看了一眼不正经的老大爷,嘴角扯了扯后说道:
“您以为现在几点钟,你个老梆子不会对人家图谋不轨吧?”
郝大爷对他的视线视而不见,浑不在意的摆摆手。
“你瞧瞧你们现在这些小年轻,思想咋这么龌龊呢?老头子只是去瞧瞧,瞧瞧懂不懂?”
“瞧瞧?你以为我不知道你?平日里也就算了,深更半夜的还摸到人家里去算是怎么回事?”
老头子嬉笑着刚想反驳两句,而后就听赵阎继续说道:
“你就说你对人有没有想法吧?”
郝大爷认真思考一会,煞有介事的点点头,旋即又摇摇头:
“老头子和你王大娘是老相识了,咱们只是单纯的朋友关系......”
“真不想再进一步了?”
赵阎忙问。
郝大爷老脸一红,神态竟然变得扭捏起来。
赵阎一看便是懂了,一手抓住自家门把手,转头毫不客气的说道:
“你这哪是朋友关系啊?你个老梆子就是馋人家身子,你下贱!”
是时候动手了!
他心里一阵好笑,脚步往身旁一闪,恰好躲过了郝大爷的‘致命一击’。
“你小子怎能凭空污人清白?”
裤衩子差点让人看穿的郝大爷恼羞成怒,一击不成连忙补上一击,嘴里狡辩道。
“咚——”
赵阎被笤帚把敲中脑袋,眼泪差点就掉了出来,这老头哪来这么大力道?
只得双手抱头,蹲在地上痛苦哀嚎。
“你这老小子下手也忒重了吧,我不过说了两句实话而已,你至于嘛?”
郝大爷没有其他动作,颇为不屑的瞥了赵阎一眼,哼哼两声:
“哼哼,你小子嘴上最好有个把门的,要是让我知道其他几个老家伙知道今天的事情的话。”
迫于这老梆子的淫威,赵阎只能暂时表示自己将守口如瓶,心里却是琢磨怎么把这件事情捅出去。
“我说郝大爷,人家老伴才死几天啊?你就搞这种事情,不怕人家爬出来找你?”
“那老家伙活该,你王大娘年轻时在十里八乡是头一号的美人,要不是发生了一些预料之外的事情,哪能便宜了那老家伙?”
“算了算了,这事儿都已经过去几十年了,再说我真的只是去看看而已,老头子又不是什么禽兽。”
赵阎心底冷笑一声,想做禽兽,以您老这身子骨,还能拿得起枪了不?
他没说,说到底就是怕挨揍。
这老家伙可以毫无顾忌的出手,他却不行,万一打出个好歹,日子还过不过了?
“行行行,您老说啥是啥,我一个小伙子也参不进去,就当是您说的那样好了。”
他说着,从裤兜里掏出钥匙,胡乱捅着钥匙孔。
“咔嚓——”
房门应声而开。
然而就在赵阎看不见的地方,郝大爷脸上猥琐的笑容更甚,悄悄摸到了赵阎身后。
一股清风混杂着泥土腥香铺面而来,赵阎愣了一下,抬眼望去。
并未见到熟悉的房间,而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山林,阳光打在山巅的浓雾上隐隐能够看见彩虹一般的桥梁。
似乎还有亭台楼阁藏于浓雾当中,瑰丽而又奇幻。
“怎么回事?”
赵阎整个人懵了一下,抬头看了一眼门牌号。
没走错,这里的确是自己房间,但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?
难道是我的打开方式有问题?也没觉着累啊,咋出现了幻觉?
揉了揉眼睛,面前这幅景象却没有消失,反而更显得清晰了几分。
他打算关上门再来一次,
虽然有可能只是自欺欺人而已,但现在也管不了这么多了。
赵阎还处于懵逼当中,他身后的郝大爷却是动了,一缕微光从他腿上散发开来。
楼道中亮着灯,所以他的异变赵阎并未发现。
只是整个人往后退了两步,正准备关上房门。
忽地屁股上传来一股巨力,如同被车撞上了一样,整个人顿时就飞了出去。
赵阎用屁股想都知道踢他的人是谁,余光也瞥见了那一道有些苍老的身影,只是...为什么?
他为什么这么做?
郝大爷脸上带着猥琐笑容。
看上去就是一只露出了尾巴的老狐狸,说不得下一刻便会张开血盆大口,一口将你吞吃。
他的眼神很丰富,像是在唱歌。
“终于等到你,还好我没放弃。”
熟悉的面庞在这一刻不再熟悉,上方的郝大爷在他眼里好似变成了一个青面獠牙的恶鬼,吐出长长的舌头,舔舐着沾满鲜血的手掌。
尽管他的笑容正在缓缓变得慈祥。
这种荒唐的结论赵阎也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找出来的,不过完全没时间思考了。
他现在像是身处冻结万年的寒潭之中。
身躯逐渐变得僵直,周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,正围拢过来,将他包裹。
郝大爷的身影逐渐变得模糊,像是镜子一般破碎成一块块四散开来,意识也终于支撑不住,缓缓沉寂下去。
赵阎不甘心,用出身体中最后一点力气,朝着那道身影大声喊道:
“我敲你哇——”
可惜,声音并未传出去。